石榴藝評 | 只此青綠：臺上皆是你我

　　劉東萊

　　觀眾席上，一位老者目不轉(zhuǎn)睛望著臺上的“王希孟”，濁淚從堆滿皺紋的眼角流下，渾然不知。此刻，舞臺上，北宋年青的畫家正在月下瑟瑟發(fā)抖，呵手執(zhí)卷。

　　也許，這位蒼顏華發(fā)的老人，看到了自己艱辛歲月中的追夢少年時。

　　《只此青綠》是一部好劇，好的地方太多，對筆者而言，望向臺上的瞬間，所見常是自己。作為一名與文字打了二十余年交道的人，看到王希孟在創(chuàng)作過程中苦思冥想，坐立不安，意向在胸卻無從落筆時的煩悶、沮喪、焦灼、迷茫時，是如此感同身受。那短短幾分鐘，仿佛看盡了這二十余年間的自己，一遍又一遍。

　　《只此青綠》誕生過程中，一定也經(jīng)歷過了類似的歷程。創(chuàng)作團隊與天才畫家王希孟之間跨越千年的對話與理解，早在劇本成形之前就已經(jīng)開始了。

　　舞劇向來被歸為高雅藝術(shù)，但《只此青綠》結(jié)束時，演職人員三次返場謝幕，掌聲經(jīng)久不息，觀眾駐足、落幕許久還不肯離去的事實足以證明，在當今時代，文藝創(chuàng)作曲高未必和寡。好的作品，只要扎根于生活，向來能引發(fā)觀者的強烈共鳴。

　　人生一世，向外不斷看到更大的世界，向內(nèi)則更深刻地逐步認識自己。藝術(shù)來源于生活，這意味著所有藝術(shù)創(chuàng)作的基礎(chǔ)，都建立在普通人的情感和認知上，再以極細膩的藝術(shù)手法升華，最終呈現(xiàn)出一個形神俱美的藝術(shù)品。

　　《只此青綠》用一個千年前的故事，讓觀眾看到了奮斗者的群像。那幅傲然立于中華文明桂冠上的《千里江山圖》，包含著王希孟橫溢的才華，更凝聚著勞動者艱辛的汗水。絲、墨、篆、筆，這幅傳世之作的每個元素背后，都是無數(shù)普普通通的人，做著習以為常的事。

　　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勞動會成為《千里江山圖》的一部分，但這并不妨礙他們跋山涉水、日夜操勞，制出最好的墨、最韌的絲、最工的篆。他們的名字不被人記得，如同現(xiàn)在的你我。但他們認真做的事、結(jié)的果，卻留在世間千年之久，與今人相見。這幅偉大的作品，由天才和凡人攜手繪就。

　　當王希孟隔著展臺對展卷人作揖致禮時，筆者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被擊中了——畫家并不是僅代表自己作揖，還為了那些早已消失在歷史長河中的墨匠、織娘、師長、同窗；畫家也不僅僅是對著展卷人致禮，更是對著一千多年來，那些傾盡全力保護這幅畫作，讓它安然度過千年流徙的人們。我們完全不知道他們是誰，但我們絕對知道他們存在過。

　　他們就是我們。正是如王希孟這樣璀璨的人，如制墨者、鑿石者、護畫者這樣平凡的人，千百年來生生不息，才讓中華文化絢爛至極，厚重如山，浩淼似海。那展卷人穿梭古今，光影流轉(zhuǎn)間，臺上臺下皆是你我，劇里劇外俱是中國。